曾在德国看过一幅17世纪所绘制的世界古地图,令人惊讶的是其中有特别标注的中国城市除了元明清的首都北京、丝路起点与文化古都的长安外,另一个则是瓷都景德镇。由此可知,长久以来对西方世界而言,因瓷而闻名世界的景德镇是可比拟北京、长安等首都、足以成为中国象征的重要城市。曾几何时,未臻于工艺突破、仅求大量生产的利润导向下,不少商人恶意倾销景德镇瓷至国内外,Made in China的china-景德镇﹙昌南﹚瓷器的价值非但已不复欧洲人视作“白金”美誉的风光,等而下之,价格甚至沦为市井摊贩销售的廉价品。
这样急转直下的前因后果,追根究底,发现整体经济环境的发展影响至巨。连儒家都赞同,民“富”然后才能好“礼”,艺术得以发扬光大的前题,即在于衣食无虞,方有闲情逸致与之互动;御窑不惜成本、精益求精的贡品文化,带动了民窑的蓬勃发展与创新,在明代形成“官民竞市”的局面,景德镇遂成为“天下窑器所聚”的全国制瓷中心。当国家政治动荡或经济不振之际,生活艰难情况下,更遑论工艺的精进。明朝成化、景泰、正统年间的景德镇陶瓷发展空白期的历史,同样地重演于上世纪50至90年代这段时间,累积世代的人文艺术的底蕴却无适当舞台可以展现,是时人们只关心瓷碗里搁的是“粥”还是“饭”,根本无念头去在意碗上描的是“青花”还是“釉里红”。
据考证,英国剑桥大学李约瑟研究所的学者直指,景德镇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工业城镇的聚落,因为资源丰富、技术精良及中国人吃苦耐劳精神,造就“工匠四方来,器成八方走”的盛况。人文荟萃,上受朝廷恩泽,外得四海享誉,许多外国人均不远千里而来。为解瓷器制作奥秘,全国各省尽皆设立商业会馆,数十万的瓷业人口在此滋生且世代相传。
千年窑火传续不断、数百年赫赫有名的景德镇的外贸瓷,直到上世纪50年代都还是中国创汇最高的城市;可惜的是从生产器械、窑炉、色料、形状与产品设计都未能与时并进,而英国的Wedgwood、德国Meissen、法国Bernardaud等在工业化大量生产瓷器得以后来居上。晚清鸦片战争以降,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景德镇大部分产品仍停留在仿古、复古的窠臼。
改革开放前,相对疲弱的中国经济实力反应在瓷艺创作上,市场信息不流通,无创新精神,对内仰赖全国各地政府机关的订单,对外则是大量倾销廉价中国瓷器维持外汇。据国务院统计,2003年时中国外销瓷器平均单价仅0.25美元,景德镇瓷的价格也好不了多少,枉费景德镇拥有全国最多的国家级工艺大师,却一直处于举步维艰无法开展新局面的窘境。
2004年以后,中国经济迅速发展,国内艺术品市场愈加兴旺;与此同时,过去国有瓷厂下岗员工纷纷自立成立小作坊,大师级瓷艺作品受到收藏家的肯定,法蓝瓷企业的入驻又带来了新创意的启发,典型的创意经济正在活络运转中。话虽如此,纵然景德镇各家大师、艺匠皆有家传绝活或对瓷器的独到见解,其产出在价格上、艺术性上和文化价值上皆有不俗的表现,但一年至多生产数百件作品,交易又仅限于国内少数名流士贾,仍难脱小众取向“圈子化”、“贵族性”手工业特制的基本属性,无法迎合国内外大众市场。
而今,景德镇发展瓷业的自然条件已不复存,但其社会条件仍是其它城市难以望其向背。从国有时代即在制作“毛瓷”、“文革瓷”的工艺大师,饱读诗书、富中国文人文化底蕴的政府官员,陶瓷专业学校、研究所的陶瓷专业人才,均是景德镇优越的文化资本,极有潜质发展高附加价值的文化创意产业。
2004年的陶瓷博览会及世界瓷都市长高峰会,确立“景德镇为世界陶瓷故乡”的共识,重塑景德镇的国际文化形象与地位。从今年首届中国法蓝瓷文化创意大赛入围前十五组名单中,景德镇参赛人员即占2/3强,囊括十组之多,即可见一斑。同时,今年的陶博会就吸引了1000多名来自德国、法国、意大利、俄罗斯等40多个国家的名瓷大厂前来共襄盛举,举办六届的经验与交流累积,成为景德镇与国际市场接轨的第一步。
瓷器是中国的伟大发明,瓷器是中国文明的象征,景德镇又是瓷器之国的代表。跨业、跨界、跨国、跨文化已成全球城市产业发展的共同趋势,“特色创新”、“精品模式”,更是寻找市场“新蓝海”的不二法则。景德镇更应全方位审视自身振兴瓷业综合力和核心竞争力,体悟时代趋势与特征,掌握既有优势与机会,对城市与产业重新塑造全新的品牌形象,革新旧有设计概念、修正产业结构与行销渠道,让历史文化的荣光成为加值而非包袱,朝向高端产品与市场迈进。
人们都知道,16世纪意大利翡冷翠梅迪西家族﹙Medici Family﹚曾以开放、包容、创新的态度吸引各地人才,引领欧洲脱离黑暗时代,造就文艺复兴盛世。倘若今日的景德镇能够拓宽宏观的长远视野,对瓷业发展有整体的策略与计划,以强有力的融合性园区来整合瓷业创新发展过程中配套的各种资源与人才,在企业育成、概念交流、市场测试、智库辅导、通路开发、国际接轨发生应有的功效,深刻变革个人作坊——艺术瓷营生的小民经济模式,那么中国景德镇瓷业的复兴不但是文艺的复兴更是经济的复兴。
青瓷,孕涵着中国古代哲学的五大元素——土之料,木之助,火之艺,水之纯,金之值。天道生阴阳,阴阳成五行,五行变化万物。青瓷的开始制作材料泥土、釉彩、水、木等,均来之于自然,这符合于天道。青瓷之形、之色、之态,外观特征皆雌伏静穆,温和恬淡,此谓“阴”;而青瓷之质,则铮铮硬朗,宁碎不折,此谓“阳”。青瓷是“五行变化万物”之一种,其本身又正好隐含着中国哲学本体论之公式。
龙泉地处浙西南,为殴江、闽江、钱塘江三江发源地,这里山涛拂耳,翠竹泛波,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龙泉自古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宋人更承河滨遗范而烧出闻名天下的“哥窑”和“龙泉窑”。
龙泉窑始于西晋北宋时已初具规模,南宋中晚期进入鼎盛时期,技艺登峰造极,传统龙泉窑中的哥窑与官、汝、定、钧等窑并称为中国五大名窑。
浙江处州人章生一、生二兄弟,于龙泉之窑,各主其一。生一以兄,故其所陶者曰哥窑,本龙泉硫田窑。哥窑胎薄如纸,釉厚如玉,釉面布满纹片,金丝铁线,紫口铁足,胎色灰黑。釉面纹片有冰裂纹、蟹爪纹、牛毛纹、百圾碎等,其精品被宫廷所垄断。生二所陶者,曰龙泉窑。土细质厚,但少纹片,釉层丰润,釉色有梅子青、粉青、灰黄、淡兰等,梅子青色如挂枝初梅,青翠碧绿,莹澈剔透;粉青色如雨过天晴,或似淡青湖水,柔和明净,为世所贵。妙者与官窑争艳。
青瓷工艺由配料、成型、修坯、装饰、素烧和施釉、装匣、装窑、烧成八个大环节组成,而每个环节又有许多子工序,要经过几十种工序历经数十日才能烧制完成。由于工序多,且受各种因素影响,成品率较底,上品十之一二,精品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可谓是火中取艺,天工造就。
追求意境,是中国美学不同于西方美学的最大特点。在某种程度上,对意境的追求,可以说是中国文化的美学特征所在。因此,从美学角度看,青瓷承载着中国传统美学,带有中国文人的情操休养和心灵追求。"如蔚蓝落日之天,远山晚翠;湛碧平湖之水,浅草初春”。她“夺得千峰翠”,色本自然,有天地之大美;她“温润纯朴色形备”,不必有所附丽;“雨过天青云破处,梅子流酸泛青时”,她独立成景,又意味深远;她无生命,但具有高远的人格象征。她有“雍容之量”,但无“华贵之俗”;她有“诗风之纯”,“楚骚之情”,“建安之骨”,“唐诗之秉”,“宋词之意”,可以说是中国文人的心灵故乡。
龙泉现代陶瓷艺术在汲取古代艺术和工艺的基础上,艺术造诣炉火纯青,被评为国家级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被中南海紫光阁等珍藏,是馈赠国际首脑名人的国礼。
南宋·龙泉窑青瓷五嘴罂高十三点二厘米浙江省博物馆藏
南宋·龙泉窑青瓷碗口径二十六点一厘米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南宋·龙泉窑青瓷蟠龙罂通高25厘米遂昌县文管会藏
南宋·龙泉窑青瓷五嘴蟠龙罂通高23.8厘米遂昌县文管会藏
南宋·龙泉窑青瓷五嘴罂通高18.6厘米浙江省博物馆藏
自古陶瓷重青品。青瓷何以具有这般吸引力?跑遍那些制作青瓷的古窑遗址,你会发现,长满草皮的山谷和残存的清澈透亮的水面对人的感染与青瓷有多么相似,青瓷不就是大自然中的绿色与人类心中美好的希望相交织、相交融的媒介吗?
龙泉窑因何盛衰
青瓷由于因袭了自然的某种秉性而具有永恒的魅力,它的盛衰也和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水质、坯料、气候、材薪、釉料等因素决定了一件件青瓷作品的优劣。瓯江两岸瓷土蕴藏丰富,水路畅达,山峦叠嶂,植被茂盛,气候宜人,优越的自然环境奠定了龙泉窑蓬勃发展的基本条件。龙泉窑开创于三国两晋,发展于北宋至南宋前期,南宋后期至元代是鼎盛期,结束于清,是浙江历史上著名的青瓷窑址。在1600多年的制瓷历史中,龙泉窑又可以划分为开创、发展、鼎盛和衰落几个阶段。
龙泉窑的实地调查工作发端于20世纪30年代,50年代以后龙泉窑考古工作获重大突破,不仅揭示了不同时期的窑场规模和生产布局,而且发现了众多的瓷器制作和产品烧成的系列工艺工序遗迹以及大量的文物精品。经过文博部门长期调查,南宋至元的龙泉窑青瓷,分布在浙南龙泉、庆元、景宁、云和、丽水、遂昌、松阳、缙云、武义、青田、永嘉、文成、泰顺等县市。
龙泉窑青瓷特色
南宋、元代,无论粉青、梅子青,或其他釉色,龙泉青瓷釉面的质地给人的感觉与玉极为相似,温润而有光泽。古语云“金声玉色,久而弥彰”,玉一直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内容,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温柔敦厚”的美学观念以及“重气节、重操守”的道德观念都可以在玉中找到。到了南宋,由于特殊的政治、经济、文化氛围,玉更是人们追随、膜拜的对象。专为皇室生产瓷器的南宋官窑从一开始就无止境地追求釉面的“玉质感”。
以前龙泉窑生产的厚胎薄釉单面刻花瓷器,质量不高。公元1200年左右,龙泉窑开始学习吸收南宋官窑的胎釉配方、上釉方法。以前使用石灰釉,釉层薄而透明。为了增加厚度,提高青釉的美感,改为钙钾釉,使青釉厚而不流,气泡不致变大,釉面更加柔和。另外,采用了多次上釉的复杂工艺,素烧、上釉多次反复(最多达5次),釉层大大加厚。坯料也进行了改进,此前仅用瓷石一种原料做坯,瓷器胎壁厚重,后改用瓷石和紫金土两种配料,做成薄胎细瓷。掺入较多紫金土的黑胎厚釉青瓷,瓷胎灰黑如铁,通称“铁骨”,圈底无釉的地方呈黑褐色,称“铁足”。这一类器物釉面往往有开片。白胎厚釉青瓷,掺入的紫金土较少,圈足底无釉处的胎面在烧成后期的冷却阶段经过二次氧化,呈淡朱红色。
南宋、元代的龙泉窑青瓷中,有不少是模仿夏、商、周、春秋、战国青铜器的造型,即使是后来或当朝创新的品种,也做得非常规整、大气,给人典雅端庄的美感。青铜器是古代贵族进行祭祀、丧葬、朝聘、征战、宴享和婚冠等活动时使用的器皿,尽管南宋、元代龙泉窑青瓷的功用已远远不止这些,扩展到生活用具、文房用具、陈设用具、敬神敬祖的礼器等各个方面,但由于北宋吕大临《考古图》(公元1092年)及稍后的《宣和博古图》(公元1107年—1111年)的刊行,加上宋室南迁及外族入侵的因素导致博古文化在南宋和元代普遍流行,使这一时期龙泉窑青瓷的造型带有浓郁的青铜文化的色彩。龙泉窑青瓷的器物造型在南宋形成自己独有的淳厚优美的风格,器底厚重,给人以稳定感,入元后,基本上沿袭了南宋这一风格。
体现玉的精神的釉色和青铜器文化的造型,是南宋至元龙泉窑青瓷鼎盛期最主要的艺术特色,所达到的艺术境界,不但超越了前人,也使后来者难以追仿。
寻访龙泉窑祖庭
行走在一座座荒废的窑址上,丛林、山丘、烟霭、白云,黄泥打墙的房屋妥帖地散落其间,无意识却符合生态、地形的特点。人们聚居于此,世代相续。俯首拾到一片碎瓷,刚好是青釉菊瓣纹碗的底,带圈足,菊瓣残得长短不一,但还是可以看到一朵近乎完美的正在怒放的幽婉的菊花。
熟谙中国陶瓷史的人都知道,官窑是中国古代专门伺候朝廷的陶瓷工厂。朝廷是特权阶层,只要喜欢,烧一件东西无论花多少钱都不会心疼。乾隆时期,一尊甜白观音居然烧了一年,雍正更是百般挑剔:“藤萝花……不必画此样”,“墨菊花……嗣后少画些”,“菊花瓣画草了,嗣后照千层叠落花瓣画”……这就是所见“官窑”款款不苟、笔笔入扣的道理。不过,在“乾坤微合德,日月耀重光”的大气之中,官窑处处流露出所受的理性束缚和小心翼翼规范化操作的痕迹,给人的感觉总是不那么亲和,一派“人心似铁,官法如炉”的味道。龙泉窑一直是—个民窑,因为受到当时政府的青睐,按照统一规定的样式、花纹去制作瓷器,很像官窑。但是,与正宗的官窑相比,也呈现出自在、单纯、稚拙、清丽、温馨的风格,一派关良笔意。
穿过一个垭口,豁然开朗,一块鱼腹形的盘地出现在眼前。这里是岙底,是世界青瓷的核心区,龙泉窑的祖庭。2006年9月至2007年2月,考古人员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浙江省龙泉市大窑龙泉窑遗址中的岙底片枫洞岩窑址进行发掘。在明代初年的地层里出土了一批制作工整、纹样精细、釉色滋润、器形庞大的瓷器,其精美程度是以往龙泉窑瓷器中少见的,不少瓷器的特征还与明初景德镇御窑厂生产的官窑器物十分相似。最新的考古成果表明,龙泉窑在明朝不仅没有衰落,相反还成了中国青瓷发展历史中的最后亮点,改写了以往考古界“龙泉窑到明代已经衰落”的判断。
这不仅是个结论,也是一个充裕的想象空间,无边无际。